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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目录：品 案
法律发展的历程,既是见证人类发展的社会历程,更是见证法官坚信法治、坚守正义的心路历程。法官在裁判中叙述着他人的故事,同时更是在讲述着自己对法律的理解和对正义的守护。我们开设“品案”专栏，聆听法官们用自己的视角、笔触和真情讲述一个个案件背后的故事，希冀通过一个个有温度的故事温暖你我。
“品案”，是翻开一本本厚重的卷宗，回首那些承载着梦想和努力的岁月；“品案”，是沏上一杯热茶，用灵动的笔尖和一个个故人、一幕幕过往展开一段时空的对话；“品案”，更是用尚未磨灭的激情和热忱向那些曾经坚守的、还在坚持的、永远坚信的理想和信念宣誓致敬！
请您细品
夜盗不成持刀砍杀
缜密侦查火线擒凶
◎ 泰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二级高级法官 纪阿林
刑警支队技术大队指纹档案室职工小朱的爱人是个中学教师，长期分居两地。2004年12月初，我请治安支队王平支队长一起到海陵区，向区委领导做了汇报，请求关心帮助。区领导十分关心公安刑侦工作，协调将小朱爱人调到区属的一个中学。
2005年1月20日下午，我在市局多功能会议室收看公安部组织的专家讲座，中国人民公安大学侦查系郝宏奎教授讲授了“劫持人质案件的处置指挥”。讲座结束时，刑警支队吴阳支队告诉我，小朱的爱人已报到上班。我说：“那么明天晚上我请客，一是为小朱爱人接风，二是把中学的小朱爱人的同事和领导一并请来，一起熟悉一下，请他们以后多多关心。”我就打电话给靠近市局的亚细亚大酒店，安排在三楼301包厢。并请吴支队长和王平支队长等一并作陪。
1月21日下午，我到姜堰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参加听取有关海陵1月10日杀人案的侦查工作汇报。各派出所长报告了前期的排查工作，姜堰市公安局分管刑侦工作的朱国旺局长从四个方面布置了下一步工作，姜堰市公安局顾龙秀同志要求各派出所要把海陵区的案件当做自己本辖区的案件来侦破，强调了五点。下午5点多我赶回泰州，就直接到了亚细亚大酒店。刚坐下，兴化市公安局陈森局长就打来电话，兴化市临城镇刘陆村发生一起杀人案，一位妇女在家被人杀死，案发时间可能是夜里，今天下午4点多钟才发现，他已经赶到现场，初步看了被害人身上全是刀伤，性质肯定是杀人。
我打电话让张海腾支队长带人先去现场，并叫酒店为我和驾驶员各下了一碗面条，吃好后等客人们到齐后立即开席，我先敬了一杯，说明情况打了个招呼，请王平支队长主持、吴阳支队长作陪，就赶往刘陆。
车子刚出泰州城，外面下起雪，经过陈堡收费站时已是鹅毛大雪。
刘陆，原是兴化市的一个乡，2000年乡镇合并时，刘陆乡与临城乡合并，现在刘陆乡政府所在地是临城乡的一个村。现场位于刘陆村的西南侧，一进刘陆就到了现场。陈森局长和副局长徐永海、刑警大队长万永高、临城派出所长王久忠冒着雪在路口等我。陈森与我握手，两人嘴里同时冒了一句：“今年杀人案真多！”
王久忠所长是第一次见面，他头发稀少，灯光下脑门发亮，疲倦的脸紧绷着严肃地介绍道：下午16时许，临城镇刘陆村9组62岁的村民黄厚玲（化名）发现住在其家南面的儿媳妇程春梅（化名）西房的灯一直开着，房门锁着，就用凳子站在西房南窗外向房内观看，看到房内地面上堆着棉被，物品零乱，就喊来村民刘礼刚等人，刘礼刚将西房门蹬开，掀开地上棉被后发现程春梅头朝西北俯卧在地面上，身体周围都是血迹。现在已通知程春梅在南京打工的丈夫。
这时雪小了下来。现场院门朝西，是双扇木门，门和门锁均完好。走进院内，看到客厅门也是双扇木门，门完好，门内侧安装木栓。卧室门是两道，外侧是木质纱门，内侧是木质单扇门，均敞开。木门门锁松动，门框撕裂。卧室内北侧是双人床，程春梅身穿一套红色棉毛衫光脚躺在地上，颈部围有一条浸满血迹的毛巾，头部、手部有好多处砍切伤。一看就知道是失血性休克死亡。室内柜、橱、办公桌有明显翻动，现场有血手套印，最北边衣橱上方柜内有一只装有空首饰盒和发票的塑料袋。
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情报大队大队长陈美根、技术大队技术员邹锦元和兴化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技术中队长唐桂进、副中队长顾松春、技术员万相山、刘凯在刘陆村支部书记刘美成、村会计刘义江的见证下认真细致地勘查现场。
院内东面与村民邵广明家之间砌有围墙，墙高235CM，围墙有一个水池，水池上方55CM处有两道泥土擦划痕迹。看来这是现场的入口，我找了一张大凳打着电筒到墙顶观看，并要求陈美根用静电吸附，争取提取到足迹。
东院墙上有泥土擦划痕迹
犯罪分子应是从这里翻墙进院的
陈森局长在万相山照相固定后，指挥技术员和两个村民把被害人尸体用被单裹好运往殡仪馆。
我和陈森局长对现场勘查了一遍后，向兴化市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徐永海、刑警大队长万永高将当晚要做的几项工作做了安排，陈森局长还要求徐局长通知后勤保障部门从兴化城里招待所租来几十条被子，全体参战干警晚上一律不回去，打地铺住在刘陆。
陈森局长在现场向徐永海副局长（左1）、万永高大队长（中）布置工作
陈森局长（后）打电话给政委，要求从全局抽调力量到刘陆参加破案
随后，我、陈森局长、张海腾支队长、刑警支队暴力犯侦查大队副大队长孙峰等一起赶到殡仪馆，看法医尸体检验。
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胡明宁、法医裴军昌与兴化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法医朱宝伦、马军凤、杨庆雨正在进行解剖。尸体右上臂、右手背、虎口、左前臂、左腕关节背侧、左第二掌骨远端内侧至中指根部、左环指、左额骨、右颞顶枕部等部位，有大量砍切伤，有的致骨折，颅骨开放性粉碎骨折。双手多为抵抗伤。法医分析死亡原因是重度颅脑损伤合并失血性休克死亡。推断死亡距检验时间24小时左右，距离末次进餐约5小时以上。致伤工具为有一定重量的锐器，如菜刀类可以形成。
陈森局长打电话给现场勘查的人员，要求他们注意被害人家的菜刀在哪儿。一会儿，现场勘查人员回电话说被害人家的菜刀不见了。
离开殡仪馆时已是凌晨0时45分。
我们赶回刘陆。连夜在刘陆村村部开会听取现场勘查和访问情况的汇报。
此案的性质明显是财杀，也就是说犯罪分子在盗窃时被发现而将被害人杀死。那么，犯罪分子极有可能过去有盗窃劣迹。我问王久忠所长前些日子有没有夜间盗窃案件，他说还不少。他记性不错，当场一口气说了七、八起，具体时间、地点、失主姓名、失窃的物品。陈森局长对下一步侦查工作进行了布置，并要我提要求。我说：“我完全同意陈局长刚才的意见。现在重点要排查过去有盗窃劣迹特别是夜间翻墙入室盗窃手段的对象，还有未破的夜盗案件全部拉出，另外死者经常打牌的人也要全部见底。今天徐局长马上分工后大家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早点工作。王所长明天陪我和陈局长把所有夜盗案件现场全部跑一遍。”
当晚在刘陆村部召开会议分析案情，徐永海副局长（左2）安排工作，左1为万永高大队长
王久忠所长对辖区的夜盗案件了如指掌
第二天早上仍然下着小雪。早上7点，海陵分局刑警大队朱学林打电话给我，说海陵刑大特队中队夜里抓到一个兴化周庄的17岁小年青，是盗窃的。我连忙赶到海陵分局刑警大队，看到那个小伙子头部缠着绷带，是盗窃时被群众发现，抗拒抓捕被群众打伤的。我详细问了1月20日夜间他在哪儿，经查证他住在海陵区的一个家小旅馆里，不具备在兴化刘陆作案的时间。
第二天上午仍然下着雪
上午10时我又回到兴化刘陆和陈局长先到杀人现场又重新看了一遍，以防止上一天夜里因为光线原因有什么遗漏的。被害人的丈夫昨晚已回家，经过清点，家中失窃金戒指1枚、金项链、金手链各1条，可能还有一些现金。
上午，王久忠所长领着我、陈局长、徐局长和几个技术员在刘陆村看了几个夜盗案件现场。其中，有一个现场是龙峰饭店，犯罪分子也是从翻墙到平台上入院的，然后到房间趁人熟睡进行盗窃，失主陈龙峰家失窃人民币3000元、金戒指1枚、波导S3220型手机1部、密码箱1只。刘陆村一户人家叫周粉珍，也是夜间被人翻墙入室，被窃皮包内现金800元。一户人家叫朱云，被人夜间翻墙入室，偷了800元、东信880型手机1部。其他几户手段基本一致，有的人家被人翻墙入室，家里被翻动，没有偷到值钱的东西。
这是刘陆村的一个夜盗现场
这是龙峰饭店夜间被盗案现场
这是一个夜盗案件的入口，犯罪分子是从这里攀登上来的。
这又是一个夜盗案件的入口，需要有一定的攀登能力才能上来。
刘陆乡合并到临城镇后，刘陆派出所办公地改成兴化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刘陆中队办公室。刘陆中队有个小食堂，一个联防队员负责烧饭，他煮的红烧鲤鱼特别有兴化特色。吃过中饭，我和陈局长跟随王所长到其他几个村继续勘查夜盗案件现场。施家村张秀兰家被人夜间翻墙入室，失窃人民币200元、飞利浦手机1部、挎包1只。化沈村张庭松家夜间被人采用钻窗入室手段，趁家里人熟睡，窃去人民币300元、康佳K608手机1部。化沈村也有几户人家夜间被翻墙入室，但没有偷到值钱的东西。
这是化沈村是一个夜盗现场入口
路上我和陈局长边走边议，虽然腿累一点儿，但很兴奋的。这些案件基本上都发生在2000年11月以后，而时间最早的是化沈村的案件。陈局长和我观点是完全一致的，即这些案件是一人所为，而且与杀人案可以串并，由于最早的发案地是化沈村，而且化沈村的案件发生在离道路很远，地处最北端相对偏僻的地点，这个犯罪分子极有可能是化沈村人。综合各个现场情况，分析犯罪分子年龄应在20岁到30岁之间，身高在二号个子，体态偏瘦一点儿，具有较强的攀登能力。此人肯定有盗窃前科，极有可能与被害人有所相识。
陈森局长比我大10岁，也是一个老刑警。他是1984年从县级泰州市交警队副队长调刑警队任副队长，那时我是泰县公安局刑警队副队长，由于泰州周围的泰东、朱庄、寺巷、鲍徐、塘湾等乡镇都隶属泰县，发生案件我们经常相互协作配合。后来朱庄乡划归泰州市管辖，他任朱庄派出所长，以后又任泰州市公安局刑警队长、刑警大队长、地级泰州市公安局刑警支队主持工作的副支队长，刑侦工作经验十分丰富，分析案情很到位。我们都认为做好刑警队长和分管刑侦的局长需要忠诚、担当、无私，观察要细心、工作要细致、感情要细腻，脑勤、腿勤、手勤，判断要准确、指挥要得当、措施要果断，敢冲在前、吃得了苦、团得住人。要官当的、图发财的、想讨巧的是干不了，至少是干不好的。
晚上，全体参战干警在刘陆村部开会，各小组汇报一天的工作，进一步分析案情，大家畅所欲言，讨论很热烈。
陈森局长把我们一天勘查其他夜盗案件现场的情况向大家做了介绍，谈了我们的分析意见，并对下一步工作做了安排，徐永海局长进行分工。
1月23日早上，在刘陆东西路上我遇到张海腾支队长，他告诉我：刑警支队一辆桑塔纳2000的车子停在路上被一辆拖拉机撞坏了。我问有没有人员受伤？他说没有人员伤亡，只是车被撞得严重。我说只要人不出事就好。正说着，陈森局长打来电话说：“报告一个好消息，刑大排了一个对象，是化沈村二组的，今年27岁，98年和去年在兴化和上海盗窃被我们局和上海闵行公安局拘留过，走访中听说这家伙在刘陆还与死者打过牌，昨天询问时他对20日晚上的活动说了假话。”我问：“现在人在哪儿？”他说：“徐永海正安排人去找。”
接近中午时分，找到那个人。
那人叫章益（化名），1978年腊月初六出生，初中文化。家有5口人，父母，妹妹，女儿。前妻已于2003年离婚。在化沈小学和临城砖场中学读过书，初中毕业后在湖南卖过两个月调味品，也到陈堡职业学校学过半年画画，后又回家做铝合金，1997年再到湖南卖了半年调味品，1998年干脆在家玩了一年，1999年在上海吴泾化工厂做了大半年的油漆工，2000年到2003年在上海开店，2004年正月开始学驾驶，2004年4月到上海做了四、五个月保安，后就在无业在家。
上一天已有干警走访过他，他在时间上说了假话，今天将他传唤到兴化市公安局英武派出所，很快他就做了交代。
1月18日下午5点多钟，他从兴化乘车回刘陆，在车上遇到被害人。被害人问他：“小章，在兴化的呀？”他说：“在兴化玩的。”当时车上还有小名叫“小三子”的刘礼健和解红喜。他想到被害人的丈夫在外打工，被害人一人在家，自己身上没有钱用，还欠了人家2000元赌债，而被害人家有钱，就想起到被害人家偷钱。他以前与被害人夫妇打过牌，20多天前被害人丈夫从南京回来时，他和另一个牌友到被害人家吃过一次饭。1月20日下午6点多钟，他在刘陆“猴子”桑拿浴室吃的晚饭。大约晚上8点多钟，他开着踏板摩托车到刘陆邮电局东边巷子里，然后从田里跑到北边被害人家旁边，这时有路灯，他从被害人南厢房东侧邻居院门西侧翻院墙，上了邻居家西厢房，再到被害人东院墙，从墙上到天井里，看到被害人家西房亮着灯，从窗户望见被害人在看电视。他看时间还早，就在被害人家厢房西房间睡了一觉。睡了大约两、三个小时的样子，醒了以后就到南厢房东边厨房里找水喝，没有找到热水，就到厢房西房间卫生间小便。等被害人家卧室灯熄掉后，到堂屋门前一看，堂屋门关着，又到厨房砧板上拿来菜刀，拨开堂屋门栓，打开西房纱门，用凳子撑住。房门没有锁上，他轻轻一挭，把门开下。他发现房间很暗，就把菜刀放在堂屋大桌上，准备把堂屋灯打开，以便到房间偷东西。摸的过程中，在堂屋西墙房门北侧摸到开关，哪晓得，一开把西房间的灯开亮了，他把头朝西房一探，发现被害人已经惊醒了，她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内裤，下床开房门，见到他，一惊往后缩，他心想：“她认识我，晓得了，我也不得了，不是我死，就是她死。”随手把桌上的菜刀拿起来，冲进房间，在床的西南角，对她的头、身上一阵猛砍，她就倒下，头朝西北，脸朝下趴下。他把她身上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链等首饰摘下，从大衣口袋里找到七、八十元钱。把菜刀、南厢房床上的枕头和布包（睡觉后枕头掉在地上被他踩了一脚，布包也被踩了一脚，上面有脚印）扔到被害人住宅北边河里，回头把被害人家门关上，开着摩托车就逃走。后睡到三王村姨弟家，第二天早上向姨弟找了一条裤子穿上，把作案穿的裤子换在姨弟家。1月21日乘车到东台城区，中午12时在东台华联超市旁的一个金店把3个金首饰卖掉，一共一两四钱五，卖得4650元。到华联超市东边商厦买了1件内衣、1双黑白相间的耐克鞋、在华联超市买了1双袜子。回兴化到移动公司充了200元话费。坐车回到化沈村家中，换上新买的耐克鞋，将作案穿的白蓝相间的耐克鞋扔到家北边的河里。再到刘陆服装厂后面，将以前欠的人家的2000元赌款还上，然后到现场附近看到好多警察已来了。
随后，章益还交代了在化沈、刘陆以及临城、昭阳镇多次盗窃作案的犯罪事实。
1月23日下午，我在海陵分局参加海陵110杀人案侦查工作的汇报会。下午14时30分，陈森局长打电话告诉我：在化沈村村主任周广林、副主任陈礼涛的见证下，刑警大队唐桂进、顾松春等人在章益家旁边河里找到“S.B.P.R.C”牌的白蓝相间运动鞋。下午16时30分，陈森局长又打电话给我说：根据章益的交代，在现场北边河里，唐桂进、顾月桂等人请村民刘希忠、赵卫华撑小船，用磁铁将菜刀吸附上来，菜刀的刀口有多处缺口；临城派出所民警林鹏、陈兆银在章益姨弟家找到章益的带血迹的咖啡色裤子和作案时骑的摩托车。
从河里打捞出菜刀
刀口上的缺口
从码头上找到的枕头
回到家因为兴化案件破了，特别兴奋睡不着，就躺在床上上网。爱人一看我还在上网就责怪道：“几天不睡还上网，不要命啦？”于是我就脱衣准备休息。刚脱第二件羊毛衫，泰兴市公安局长姜文湘打来电话急匆匆地说：“纪局，报告一件事：我刚接到报告，七圩发生杀人案，是杀了三个。我正在去现场的途中。”
上回书说到，太清三年（公元549年）四月，南梁开国皇帝萧衍饿死于台城，五月，侯景拥立太子萧纲继位，史称南梁简文帝。
六月，侯景得到消息，东魏高澄攻破颍川，生擒西魏名将王思政，收复河南所有州郡，也不禁暗暗嗟叹，心中忐忑。
他知道，东魏如今兵强马壮，国势鼎盛，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会挟大胜之余威，南下攻梁。
自己虽然在建康所向无敌、翻云覆雨，但这只是托了梁朝多年武备废弛，各地藩镇又离心离德的福，真正要大军对垒，绝不可能与东魏抗衡，便加紧派兵攻打三吴地区。
只有尽快扩大地盘，掌握足够多的兵马，才有抵御东魏的资本。
此时南梁的局势极度混乱，因为还没等侯景腾出手来西征，各地的萧氏宗族就已经内斗起来。
其中最出风头的，就是萧衍的第七子，坐镇江陵（今湖北荆州）的湘东王萧绎。
萧绎这个人，是名副其实的学者型领导，收集藏书十四万卷，说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也不为过。
不过人格人品却相当不堪，台城被围数月，他不是火速派兵援救，而是犹豫徘徊、逡巡观望，内心深处巴不得老父萧衍一命呜呼才好。
后来虽然派了世子萧方等和大将王僧辩去建康勤王，其实不过是虚应故事，做做样子而已。
如今父亲萧衍溘然离世，萧绎觉得证明自己实力的时候到了。但他不是打算为父报仇讨伐侯景，而是盯上了自己的兄弟和侄子们。
他首先盯上的，是大哥萧统的儿子，镇守湘州（今湖南长沙）的河东王萧誉。
此前，萧绎曾打出讨伐侯景的旗号，命人到湘州督促萧誉出兵出粮，服从他这个叔叔的号令。
萧誉却很干脆，直接来了一句：“我和你都是军府藩镇，你凭什么指挥我？”
绎将讨侯景，遣使督其粮众，誉曰：“各自军府，何忽隶人！”——《资治通鉴·梁纪·梁纪十八》
萧绎见侄子如此不给面子，勃然大怒，再加上萧誉的亲弟弟萧詧镇守襄阳，这两兄弟一南一北把自己夹在中间，早就令他寝食难安，于是派世子萧方等率军两万，公然出兵讨伐萧誉。
不料萧誉却极不好惹，率七千军北上，直接给了堂弟萧方等一记迎头痛击。萧方等大败，居然在败逃时落水淹死。
消息传回江陵，萧绎却丝毫不为之悲痛，为什么呢？
原来，萧绎的世子萧方等是他的王妃徐氏所生，但他跟这个徐王妃几乎成了冤家对头。
这位徐王妃相貌极丑，性格粗疏，萧绎对她嫌弃万分。而徐氏虽然貌丑，行止却又放荡，长期出轨，给萧绎戴了一顶又一顶绿帽。
徐氏有个相好，是江陵有名的美男子，名叫暨季江。这位仁兄有一次写诗，其中有一句“徐娘虽老犹多情”，传遍江陵的同时，也为中华成语宝库贡献了一个成语——“徐娘半老”，传到萧绎耳中，萧绎自然对徐氏愈发痛恨。
徐氏对萧绎也毫不客气，因为萧绎是个独眼龙，只有一只眼睛，徐氏就发明了一种“半边妆”，每次化妆只画半边脸，借此嘲笑萧绎。
萧绎被她气得吐血，早就想废掉这个王妃，连带着对她生的儿子萧方等也极为嫌弃。
如今萧方等战死，萧绎当然不会难过，正好他的一名宠妾王氏此时暴毙而亡，萧绎就断言是徐氏下的毒手，立即逼迫徐氏自尽，“半老徐娘”就此香消玉殒。
这只是萧绎的破烂家事，顺道提一句而已。
且说萧方等战死，萧绎却并不放弃湘州，又命大将王僧辩、鲍泉立即出发，再次讨伐萧誉。
王僧辩因为等待部下集合晚了些时日，萧绎大怒，厉声喝问：“你抗拒军令，定是与萧誉串通！今天非杀了你不可！”说完拔刀，一刀砍在王僧辩左腿上，王僧辩竟然因为流血过多，晕了过去。
萧绎命人将王僧辩收入监狱，鲍泉见此情景，惊恐万分，只好独自领兵征讨湘州。
不过鲍泉不愧是职业军人，打仗还是很有一套，连续在湘州（今湖南长沙）城外击败萧誉，萧誉无法，只好退入湘州固守，同时向襄阳的弟弟岳阳王萧詧告急。
萧詧早就看这个独眼龙叔叔不顺眼，立即率步兵两万、骑兵两千南下，来攻江陵。
萧绎慌得手足无措，只好厚着脸皮来监狱中找王僧辨问询对策。
王僧辩，字君才，其父王神念出身乌桓鲜卑，原为北魏将领，后来投降南梁。
其实早在《洪流三部曲》第一部《敕勒悲歌》之《铁骑横江》中，王僧辩就已登场，不过那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跟随在父亲王神念身边。
王神念死后，王僧辩辗转来到萧绎手下，当了湘东王府司马，后出任竟陵太守，仍归萧绎节制。
如今萧绎向他问计，王僧辩赔笑道：“大王，我算准近日必降大雨，只要我们固守不出，萧詧的军队受大雨所阻，必然军心动摇。而且我听说您与襄阳治下的新兴太守杜崱关系很好，不如给他修书一封，请他偷袭襄阳，萧詧必然惊恐退兵！”
萧绎大喜，这才释放了王僧辩，请他负责江陵防务。
王僧辩这人，是古今名将里非常罕见的一种类型。
他为人懦弱、意志不坚，没什么个性和主见，但他的军事能力却又独树一帜，不管是后世唐朝追封古今六十四名将，还是宋朝追封七十二名将，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果然，萧詧大军刚到江陵就开始天降大雨，连日不歇。
江陵地处汉江与长江之间，水系发达，一旦遭遇暴雨，城外顿时一片汪洋，平地都有四尺深的积水，萧詧的军队全部浸在大水之中，苦不堪言。
萧詧还想冒雨攻城，不料噩耗传来，新兴太守杜崱率兄弟杜岌、杜岸、杜幼安以及侄子杜龛率军偷袭襄阳，形势十分危急。
萧詧大惊，急忙丢弃粮草辎重，亡命逃回襄阳，还好回来得及时，赶走了杜崱，保住了襄阳，但一时也无力再度南下。
在王僧辩的筹划下，江陵危机解除，萧绎也见识了王僧辩的能耐，正好鲍泉久攻湘州不下，萧绎就派王僧辩前往湘州，将鲍泉撤职拿问，由王僧辩接替指挥。
王僧辩挥军猛攻湘州城，名将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很快便破城而入，擒住了萧誉。
萧绎闻讯大喜，他也端地心狠，密令王僧辩将萧誉斩首，又假模假样悲伤叹息，命将萧誉厚葬。
可怜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就这样死在了亲叔叔的手里。
但这几仗下来，王僧辩的大名渐渐开始为人所熟知。
而南方同样有另一个人，也在这一时期崭露头角、声名鹊起，这个人就是——陈霸先。
陈霸先，字兴国，小名法生，江南吴兴（今浙江湖州长兴）人。
陈霸先自幼家贫，但深沉果决、胸怀大志，喜读兵书且武艺出众，长大后在萧衍的侄子，新喻侯、吴兴（今浙江湖州）太守萧暎手下做事。
萧暎对陈霸先十分欣赏，调任广州刺史时，就把陈霸先带去了广州。陈霸先帮助萧暎平定了广州境内不少的叛乱，因功升任西江督护、高要（今广东肇庆高要）太守。
当时，南梁交州（今越南河内一带）的地方豪强李贲发动叛乱，赶走了交州刺史，萧衍调兵遣将进行讨伐，但屡战屡败，李贲势力不断坐大，控制了整个北越。
萧衍又命新州（今广东云浮新兴）刺史卢子雄出兵征剿李贲，因战事进展缓慢，萧衍听信谣言赐死了卢子雄，导致卢子雄麾下部将杜天合、杜僧明等人发动兵变，包围广州。
陈霸先在高要听说广州被围，立即率三千精兵火速驰援广州，一战将杜天合、杜僧明等人生擒。
萧衍对陈霸先的功绩大为赞叹，晋升陈霸先为直阁将军，并派画工为陈霸先画像，带回建康观赏，又命陈霸先为交州司马、武平（今越南永安）太守，率军讨伐李贲。
李贲带领数万叛军在苏历江口（今越南河内市东北）设下城栅抵挡梁军，陈霸先身先士卒，率军鸣鼓而攻，一举攻破李贲营垒。
李贲狼狈败逃至屈獠界（今越南永富省兴化市），大造船舰阻挡水路，梁军士兵因为深入蛮荒烟瘴，人生地不熟，都感到十分害怕。
陈霸先对军士们慷慨陈词：“我军远道而来，确实很疲惫，长时间相持绝非上策。如今又孤军深入腹地，如果不能速战速决，下场不堪设想。不如趁着李贲新败，人心不稳彻底将他们打败，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众军仍然犹豫畏惧，恰巧当夜江水暴涨七丈，陈霸先果断指挥本部人马，趁水涨大举进攻，喊杀震天，以一当百，再次大败叛军，李贲在逃亡时被当地土著杀死。
此后，陈霸先再接再厉，继续进剿李贲的哥哥李天宝、李绍隆等叛军盘踞的爱州（今越南清化市），斩杀李天宝、李绍隆，将这场叛乱彻底平息。
萧衍喜出望外，封陈霸先为振远将军、西江督护、高要太守、督七郡诸军事，陈霸先成为与柳仲礼齐名的南梁知名将领。
太清二年，侯景反叛的消息传至广州，陈霸先便打算起兵勤王。此时萧暎已死，继任的广州刺史元景仲心怀异志，想趁乱割据广州，对陈霸先出兵勤王的倡议面上答应，暗中却想除掉陈霸先。
陈霸先虽作战骁勇，为人却极为精细，看出元景仲心怀鬼胎，就先下手为强，奇袭广州，擒住了元景仲并将他缢杀。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陈霸先的果断个性，跟宇文泰颇有几分类似，是个干大事的人。
而且陈霸先接下来的操作也很有宇文泰的风范。
按说此时侯景已经兵临建康，天下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台城保卫战上，如果陈霸先自领广州，谁也不会在意。
但陈霸先却主动迎接萧衍的侄子萧勃到广州镇守，自己则率军驻扎在始兴（今广东韶关始兴），招兵买马，广招贤才。
就是这一时期，陈霸先陆续得到了周文育、欧阳頠、侯安都等一批能力出众的将领，实力大增之后，便决定北上勤王。
不料广州刺史萧勃也跟其他萧氏宗族一样，对困守台城的萧衍毫无怜悯之心，一心想割据自守，居然暗中勾结南野（今江西赣州南康）豪强蔡路养，阻扰陈霸先北上。
此时的陈霸先对萧衍和南梁还有几分忠义和感情，也懒得回广州找萧勃理论，索性遣使往江陵，投到湘东王萧绎帐下，愿意受其节制。
此时南梁的局势是：侯景占据建康，不断攻略三吴；湘东王萧绎盘踞江陵，四面出击，攻伐长江中游的各位兄弟子侄；武陵王箫纪龟缩巴蜀，置身事外，坐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们再将视线拉高一个维度——就在南梁乱作一团的同时，西魏也在与东魏的角力中败下阵来，痛失颍川和大将王思政。
宇文泰审时度势，索性放弃河南，将势力收回关中，重新蛰伏，蓄势待发。
而此时全天下最得意的人，莫过于东魏大丞相、大将军、渤海王高澄了。
是年六月，高澄在陈元康的鼓励下，亲自领军收回颍川，又夺取了南梁的淮泗地区，不管是东魏国势还是高澄的个人威望都达到了顶峰，便有了篡位自立的想法。
高澄从河南返回邺城后，气势日盛，对东魏孝静帝元善见的态度也越来越跋扈嚣张。
一次，高澄与孝静帝出外打猎，两人纵马追逐，孝静帝马快，抢到了高澄前面。身后立即就有人大叫：“陛下慢些，您超越了大将军，大将军会不高兴！”
孝静帝闻言，险些气得摔下马来：“我好歹也是皇帝，居然不能走在臣子前面，简直闻所未闻！”一时义愤，索性不管高澄脸色，还是纵马狂奔。
游猎后，众人回宫宴饮，高澄却对孝静帝赶在自己前面的事情耿耿于怀，酒酣耳热之际，就拎起一个大杯倒满酒，递到孝静帝面前，语带命令的口气道：“来，臣敬陛下一杯！”
孝静帝也十分不悦，把头转到一边，冷冷地道：“自古没有不亡的国家，朕这样的皇帝，活着也没什么乐趣！”
高澄大怒，当着众人的面厉声大喝道：“朕，朕，你算什么朕？狗脚朕而已！”又向崔季舒喝道：“老崔，揍他！”
崔季舒也是够大胆，立即冲上前一把揪住孝静帝衣领，对着孝静帝胸口就连打了三拳。
孝静帝被崔季舒打倒在地，起不得身，眼睁睁看着高澄率崔季舒等人拂袖而去，不禁仰天流泪。
王举大觞曰：“臣澄劝陛下酒。”东魏主不悦曰：“自古无不亡之国，朕亦何用如此生！”王怒曰：“朕！朕！狗脚朕！”使崔季舒殴之三拳，奋衣而出。——《北齐书·卷三·帝纪第三》
高澄这些做法，貌似是无法无天、任性妄为，其实则是在削弱皇帝的权威，为自己受禅登基营造声势。
此后，高澄紧锣密鼓推进受禅大业，日夜与陈元康、杨愔、崔季舒等心腹筹划方案，研究改朝换代后的人事安排。
但高澄并不喜欢在自己的大将军府议事，而是常在自己的外宅，位于邺城北城的东柏堂中办公，因为这里养了高澄的一位情人，原北魏高阳王元雍的孙女，琅琊公主元玉仪。
自己的大将军府里住着正妻，也就是孝静帝元善见的妹妹，元玉仪出入多有不便，高澄就把她安置在东柏堂居住。
当然，以高澄的身份地位，养个把小三再正常不过，各位看官无需在这个问题上计较什么。
此时，高澄坐在宽大的胡床上，手中拿着一册厚厚的名录仔细翻阅，下手坐着陈元康、杨愔、崔季舒等人。
陈元康缓缓问道：“大将军，这份名册是我们三人拟好的新朝百官名录，您看是否还满意？”
年方二十八岁的高澄将名录放在身前几案上，皱眉道：“潘乐为司空，我没有意见。不过彭乐为司徒嘛......，父王离世时曾说，彭乐心腹难测，应对他小心提防，如今让他位列三公，似乎不妥。”
闪眼间，却看见崔季舒心不在焉地望着堂外出神，忽地想起一事，道：“叔正（崔季舒字），听说昨日你在北宫门外当着朝臣的面吟诵鲍照的诗句‘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声音凄苦，还流泪不止，不知是何缘故？”
日前，崔季舒无故于北宫门外诸贵之前诵鲍明远诗曰：“将军既下世，部曲亦罕存。”声甚凄断，泪不能已，见者莫不怪之。——《北齐书·卷三·帝纪第三》
崔季舒仿佛吃了一惊，结结巴巴地赔笑道：“下官......，下官是听说......，下官听说王思政被大将军擒回邺城后，他手下部曲被关入地牢，很多人忧郁而死......，有所感触，这才一时失态，让大将军见笑了。”
高澄不以为意地一笑，道：“这算得了什么事？何须感怀，叔正，你也太多愁善感了。”
陈元康却面带忧容道：“大将军，近来邺城中忽然流行童谣，说什么‘百尺高竿摧折，水底燃灯灯灭’，这‘水底燃灯’似乎颇有所指，下官认为，值此重要时刻，您还该回大将军府居住，出警入跸，加强关防才是。”
高澄哈哈大笑，道：“什么‘水底燃灯’、‘高竿摧折’，不过是妄人妄语，长遒（陈元康字）不必多心。”
正说话间，却见手下奴仆兰京端着一盘肉饼进来，高澄忽地操起案上折扇向兰京掷去，怒喝道：“大人言事，你这奴才怎么随便进来！给我滚出去！”
兰京被折扇击中额角，惊惶之色一闪而过，淡淡地道：“厨下薛总管命小人特来进献食物，大王既然不要，小人退下便是。”言罢躬身退出。
杨愔惊诧问道：“子惠（高澄字），为何对一个奴仆如此疾言厉色？”他是高澄妹夫，故以字相称。
高澄恨恨地道：“说来也奇怪，昨夜我曾梦见这个奴才用刀砍我，故此见了他就分外厌恶！待下回寻个由头，非得杀了这奴才！”
“啊！”崔季舒蓦然一声惊呼，脸如白纸，浑身一颤。陈元康奇道：“叔正兄，你怎么了？”
崔季舒急忙强笑道：“大将军有此怪梦，下官闻之心悸，失态了。”
杨愔皱眉道：“子惠，这个兰京本是南梁将领兰钦之子，数年前被你俘获，听说他多次乞求愿意以金银交换，将他送还南梁，你总是不依，还将他留在身边。我觉得这样多有不便，你不如就将他送还南梁，或者将他打发得远一点比较稳妥。”
高澄摆手道：“一个奴仆，不要管他，还该议我们的正事......，嗯，你，你这贱奴，怎么又来了！”却见兰京手捧托盘又走入堂来。
兰京神色阴沉，双目中闪着幽幽的寒芒，缓缓道：“我来给大王献食。”
高澄怒不可遏，大声道：“蠢才，我刚刚说了，无需用食，你还来干什么？”
兰京毫不停歇，一步步走近高澄身前，突然将食盘掷下，手腕一翻，一柄明晃晃的断刃已刺向高澄胸口，口中大喝：“我来杀你！”
高澄大惊，眼见利刃已至胸前，急忙向后狼狈翻出，口中大呼：“有刺客，纥奚舍乐！王师罗！”
陈元康三人都是书生，顿时惊得手足无措。
堂外高澄卫士纥奚舍乐、王师罗听闻堂中惊呼，急忙持刀奔上，见兰京扑上胡床，疯狂追斩高澄，急忙拔刀抢上。
就在这时，堂下人影晃动，脚步杂沓，又冲入五、六人，口中大呼：“保护大将军！”
纥奚舍乐见是府中奴役装束，也不在意，正要去救高澄，忽觉后心一凉，垂首看时，一节明亮的刀锋已从前胸透出！
纥奚舍乐勉强回首，只见却是高澄府中马夫，兰京之弟兰阿改，一脸狞笑，猛然拔刀，纥奚舍乐顿时扑倒气绝。
那边王师罗大惊，一边挥刀格挡，一边怒喝：“你们好大胆！竟敢行刺大将军！”但另三名刺客刀刀进逼，王师罗被逼得连连后退。
这时高澄已被兰京刺中两刀，浑身是血，见不是头，咬牙滚下胡床，一个踉跄，却又崴了左足。
兰京纵声狂笑，一刀向高澄劈落，高澄匍匐在地，顺势一滚，已滚入胡床底下。
这胡床不同于如今的卧床，是古人跪坐时的坐具，离地不高，但极为宽大，高澄蜷缩其下，兰京伏地用刀来刺，却因是短刃，一时无法刺中。
这时王师罗已被刺伤倒地，几人一齐又来杀高澄。崔季舒却反应神速，一跃而起，早已从耳门逃出，躲入厢房的茅厕。
杨愔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逃出堂来，顾不得还有一只靴子没穿就惊惶大呼：“快来人呐！有刺客行刺大将军！”
只有陈元康见形势危急，抱起身前几案向兰京砸去，但他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被兰京一脚踢倒，挣扎不起。
兰京急叫：“阿改，你们把胡床搬开！”兰阿改几人立即上前，奋力将胡床抬起，高澄惶惧万分，急忙挣扎着想逃，却被兰京一刀刺中右腿，立时长声惨嘶。
兰京再次挺刀直刺，陈元康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地扑在高澄身前，这一刀深深刺入陈元康小腹，陈元康目中流泪，回身抱住高澄仰天大呼：“高王！高王！我没有保护好世子！”
高澄见兰京等人刀刃从四面八方刺来，也不禁潸然泪下，大呼：“可惜！可惜！”与陈元康相抱，连中数十刀，立时血肉飞溅。
这时，杨愔的惊呼声已惊动了周边仆役，府中总管薛丰洛神情败坏，率数十名仆人手持干柴赶到，围住兰京等人厮打。
兰京等寡不敌众，纷纷被击飞手中兵刃，打倒在地。但高澄此时虽双眼圆睁，却已然气绝。
陈元康却仍有微弱气息，蘸着身下鲜血艰难地在地上写道：“字寄祖孝征（祖珽字），望照顾家母及府中一应事务。”
就在这时，府门外忽地响起马蹄声，百余名骑兵策马直冲入院中，为首一人二十三、四岁年纪，身材短胖，面目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大喝道：“不要走了刺客！”
正是高欢次子，高澄的二弟，尚书令、中书监、京畿大都督、太原公高洋到了。
杨愔喜道：“子进，你来了，快救大将军！”
高洋目光扫视全场，脸上肌肉微微颤抖，身旁一人跃下马来，奔至兰京等人身边，蓦然刀光闪动，将兰京等人一刀封喉！正是高欢的堂弟，受封骠骑大将军的高归彦。
兰京捂住喉头，面露惊异、愤怒之色，手指高洋，口中“唔唔”有声，却说不出话来，终于缓缓倒地毙命。
高洋这才下马，上前扑倒在高澄身上悲声大哭：“大哥！大哥！”
这时，崔季舒已从厕所中行出，战战兢兢来到堂前，看着满地尸身与鲜血，望着趴在高澄身上痛哭的高洋，目光中露出畏惧、复杂的神情。
高洋痛哭一番，站起身来，神色已经淡然，对杨愔、崔季舒道：“遵彦、叔正，大哥忽然罹难，此事绝不可对外声张，请二位保密！”
杨愔还想说话，崔季舒已连声道：“不错，此事太过有骇物听，为避免人心惶惶，大将军身死之事决不可泄露，就说奴仆作乱，大将军受了些轻伤，正在府中调养即可！”
高洋缓缓点头，道：“正该如此！”
又扫视杨愔一眼，道：“遵彦，你随我入宫辞别天子，我们立即返回晋阳！”
时太原公洋在城东，入而讨贼，脔割京等，皆漆其头。秘不发丧，徐出言曰：“奴反，大将军被伤，无大苦也。”——《北齐书·卷三·帝纪第三》
固成因进食，置刀盘下，杀文襄。元康抱文襄，文襄曰：“可惜！可惜！”。杨愔狼狈走，遗一靴，崔季舒匿于厕，纥奚舍乐捍贼死，王师罗战伤，监厨仓头薛丰洛率宰人持薪以赴难，乃禽盗。——《北齐书·卷五十五·列传第四十三》
未完待续。
本集关于高澄之死的情节都是出自《北齐书》记载。
关于高澄之死，历来争议很大，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高洋，至于为什么，我会在下一集其他人物的对白中体现出来。
此外，《开皇大业》这个名字确实如一些朋友所说，跨度太长，故此改名《血色开皇》，只写到隋文帝杨坚驾崩，争取也控制在五十集的篇幅，敬请期待哟。
将近八千字，写作不易，点赞、评论、转发、打赏来一波吧！
至正十二年的冬天，二老板孙德崖让转行没有一年的朱老板感受了下武装政变的机会。事后，尽管带头大哥的郭子兴没有进行任何训话，强调组织纪律。不管是彭早住一伙，还是谋划着单飞的朱老板，以及四个大老粗，谁都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创业团队里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深得看不清。
郭大哥是又怕又气，怕的是万万没没想到：大哥长、大哥短的四兄弟竟然干出这种事儿，寒光闪闪的刀尖抵在喉头的感觉很不爽，要不是新来的和尚、彭早住、我儿子一块儿把我捞出来，别说开政府的美梦，我脑瓜子还有没有都两说着。气的是，最不是东西的就是小五儿，丫的一外来户嚣张个鬼啊，老子腾出手来慢慢儿收拾你。
郭大哥心里怎么想的，四个大老粗不是很清楚，他们只知道这次把大哥得罪了，赵均用，行吗？差点儿就干成了，要不是那个臭小三儿搅和事儿。赵均用这家伙挺不错的，以后就让他从在最前边，就像这次一样，下次一定能干成事儿。
在郭东家、二老板各揣心思的时候，一眨眼就来到了这年的年末。吵吵大半年说攻打濠州城的援元军终于包围了濠州城，郭老板的这个创业团队还不错，丝毫没有“攘外必先安内”的觉悟，双方很自觉地就调转枪口一致对外。在这场保卫战中，大老粗赵均用实际行动解释了什么叫做贼头，能从丞相脱脱的十面埋伏中跑出来真不是孬种。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尽管还是有些不着调。但连着几周下来，不管是郭大哥、朱老板都是刮目相看。“真有两下子”，四帅也惊呆了。
在并肩作战的岁月里，两派暂时冰释前嫌。四帅一派的行情跟着见长，不动声色的朱老板也在战斗中逐渐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只为了等待合适的时机。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围攻濠州的援军一爬就爬了六个月，也没在城墙上掏出一个洞。春天都来了，元军主将贾鲁、月哥察儿本打算充当脱脱元帅南下的急先锋，没想到一下子就啃到了这个硬骨头，看着冲锋陷阵的赵均用，不断倒下的兵士，哀鸣不绝的战马……再看看天气越来越热。每天的战损报告都让两位主帅心烦意乱，指天盟誓：杀进濠州城，要把带头大哥郭子兴、赵均用大卸八块儿。
骑兵冲锋，大炮轰击，黄金白银的招数都撒出去了……但面对濠州城的城墙，依然没有一点用，战马该倒还是倒，士兵该亡还是亡，最为糟糕的是：兵士下面也在议论纷纷，军心浮动。无可奈何的两位主帅只能拿出了巡回督战的招数，遗憾的是，主帅贾鲁没有等到那一天，由于在战场上督战太积极。至正十三年三月，贾鲁死在了濠州城下，这一切都是命。主帅贾鲁阵亡之后，元军在月哥察儿的带领下，又爬了两个月的城，实在没辙了，只能暂时撤兵。
濠州保卫战中，元军不可谓不尽力，作战不可谓不英勇。濠州城的一暂时解脱这就不得不说元末最后一股势力张士诚集团的崛起。在濠州城被围的一个月后，至正十三年正月，在泰州传来了一个好消息：泰州盐贩子张士诚兄弟起事儿了。得到此消息，濠州城内一片欢呼：濠州城可以保住了。尤其是刚刚入伙的彭早住、赵均用，不用跑路了。连四个大老粗也意识到了。所以才有了，连绵半年的濠州城保卫战。
在元末几大势力集团中，张士诚集团、方谷珍集团起事最为相似。方谷珍兄弟为父报仇，起事反元,纵横海疆。张士诚兄弟就是私盐贩子，平时手底下有那么一大群好兄弟，好吃好喝。然而，有些富家豪族觉悟不高，时不时的就想找这群人的麻烦，以不让交钱，二不让人无偿劳动。就是喜欢带着一群家丁，趁着他们落单的时候戏耍一番。毕竟人家家大业大，有几次也就算了。
而有些在军队里混饭吃的人就没有这么样的觉悟了，弓兵丘义不仅打人，还跟张士诚要保护费，扬言“你小子贩私盐，不给老子交保护费，小心请你吃牢饭”。这下张士诚自尊心受打击力，交完了保护费。张士诚找来自己的十八个死党，决心新仇旧恨要和那几个富家子弟、丘义算清楚。不得不说张士诚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人，谁作的孽谁偿还，一没有灭门，二没有抢劫，把人杀了就了事儿。杀完人的张士诚，开始起事。一时之间，不大安分的少年们纷纷响应。人生苦短，不如大干一场。按照这种节奏下去，不是饿死，就是被地头蛇欺负死。
小试牛刀的张士诚集团，来到了丁溪，在这儿遭到了大户刘子仁的顽强抵抗。张士诚的兄弟张士义中流矢死，张士诚充分利用了死人的力量，化悲痛为力量，击溃了刘子仁，这之后拉起了一万多人的队伍。随后，攻陷泰州。一路向南，所向披靡，攻陷兴化、高邮。张士诚在高邮称诚王，号大周。继武昌徐寿辉建国之后，张士诚第二个拉起了国号，与蒙元分庭抗礼。
“太嚣张了”，元地方官大发感慨：丫的占了一个高邮城，屁大点儿的地方就敢称诚王。然而，张士诚打又打不过，不得不玩上了劝降招安的把戏。对于这套把戏，张士诚作为一个私盐贩子居然轻车熟路，很有章法的应对，虽第一个说客说：你也不容易，既然来了，就跟着我干吧。说客表示我老婆孩子外面，万万不能。张士诚直接杀了他；第二个说客，又被张士诚留了下来。元军发飙了，你丫的想干嘛，直接攻城，很不幸第二个说客也不幸死亡；第三个又被扣了下来，吸取了前两个的教训，虚与委蛇，后来想光复高邮，事机不密被杀。
张士诚作为一个私盐贩子，倒不是他对招降这种事儿却炉火纯青。招降的当局除了打上几条人命之外，连个准话都没得到一句。相形之下，方氏兄弟也有这样的觉悟，一边打劫，一边和蒙元政府谈判。拿着他的银子，还不满足；还要时不时地到外地旅游，做个兼职。在元军濠州主将阵亡的时候，江浙行政长官被方式兄弟闹得太头疼，不得不使出招安的招数。而这时候，手下一个叫刘基的官员（就是刘伯温）直接表示反对：最先造反的方氏兄弟怎么能招安呢?而长官十分不满，直接派刘基去绍兴做基层工作了。随后，方谷珍刚拿完官职、银子，就再次闹事儿。领着自己手下的兄弟堵着运河，蒙元政府没办法就只能接着打。
当然张士诚、方氏兄弟起事就是为了出口气，活得滋润些，节操上可能就有些欠缺。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朱老板一样。朱老板的那条路真的不是那么好走的。
自五月份濠州城解围之后，濠州创业集团的主要矛盾再次发生转变。原本已经放下来的内斗，伴随着的小五儿赵均用的优异表现再次激化。为期半年的濠州保卫战中，赵均用功不可没。在濠州城内，从郭大哥到守门的士兵，谁都知道赵均用擅长冲锋陷阵，连刚来的小三儿朱老板都比不过。一时之间，赵均用深得人心，大有与郭大哥分庭抗礼的势头。大老粗出身的四帅也是喜上心头，怂恿赵均用与郭大哥对着干，多次使带头大哥当中难看。
为了平衡内部力量，郭大哥使用出了多年屡试不爽的绝招——和朱老板结亲。将自己的义女马氏许配与朱老板，同时又动员其夫人对朱老板嘘寒问暖，让朱老板很是感动。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没有缘由的。在濠州保卫战中，冲锋陷阵基本上都被赵均用抢了风头。而朱老板却结下了自己的班底，里面有大名鼎鼎的徐达，汤和。而这一切，郭大哥自然看在眼里，他想打情感牌让朱老板对其死心塌地，拉拢住这第三方力量。不仅如此，郭大哥还给了朱老板700精兵，绝对是精锐，由朱老板带领。
然而，此时的朱老板已经决心自己单飞，从内心他都断定：郭老板手下的这群人干不成事儿，郭老板好谋无断，妇人之仁；彭早住，绣花枕头；赵均用，有勇无谋；四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时机合适，朱老板证明：二老板做小三儿的只有你们，而且是做小五儿的。
不管是早期的白莲教教主、方氏兄弟，还是后来的武昌集团、张士诚，他们之所以能快速成事，因为在他们的周围环绕着一群死党。如白莲教教主虽然不幸早逝，但是他的死党仍然继承他的遗愿，包括后来的陈友谅在羽翼未满之前，同样是战战兢兢。元末诸豪中，陈友谅、朱老板算是一类的，他们初期寄人篱下，后来凭借自己的努力得到了最高的权利，所不同的是陈友谅心黑手狠，朱老板却闪烁着人性的光辉，正大光明。在有了自己的武班底之后，朱老板有了单飞的资本；对于班底打造，朱老板时时没有忘记，尤其是文班底的打造，在这之后就网罗了像宋濂、刘基这样的文人。
每次有人问我哪里人？这个问题真的不好回答。我生在菀坪，长在菀坪，生活在菀坪，自然应该是菀坪人。但是从小，我的父母就一直说，我们是从七都搬迁过来的七都人。要论祖籍，我又是的的确确的苏北人。从我爷爷奶奶那一辈往上论起，祖祖辈辈都是苏北人。所以我的口音很杂，我会讲菀坪话、吴江话、普通话、苏北话。平常在家，我们一家人都讲苏北话，在村里讲的也是苏北话，我们这个村，百分之八十都是苏北人。这到底是怎么一笔账？这话说起来可就长啦！
菀坪社区（2011年摄）
我的爷爷奶奶是苏北兴化人，那时候苏北的生活比苏南苦多了，当年才16岁的爷爷带着奶奶从苏北来到吴江讨生活，从此一辈子再也没有回过老家。爷爷奶奶在七都先锋村落下了脚，在那里生儿育女。那里也是个苏北村，村里百分之八十都是苏北老乡，一家人的生活过得比苏北老家好多了，我的大伯还当上了队长。我的父亲娶了隔壁南浔乡下的女子为妻，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父亲找的妻子也是苏北老乡，这就是我的母亲。
兴化油菜
1958年“大跃进”，菀坪当时是一片太湖滩，政府号召大家到菀坪开辟新天地，那时候叫建设兵团。当队长的大伯作为党员干部带头响应号召，和村里一户高姓村民一起摇着一条小船载着一家老小，领着村里的一帮苏北老乡奔赴菀坪。当时搬来一共有20多户人家，大家一起在菀坪扎下了根。因为村子是从七都搬迁过来的，就叫作“七都村”。隔壁的村民们是从青云搬迁过来，就叫“青云村”。
《菀坪镇志》中关于同心村的记载
“七都村”后来改名“红光村”，后来又改为“东湖村”，再后来改为“同心村”，这个名字一直延用至今。当年的七都村人真是能吃苦，硬是在东太湖边的荒滩野地里开垦出了900多亩良田。60年过去了，一代代人在宛坪绵延生息，当年太湖滩上20多户人家的七都村，现在发展成了有100多户人家的同心村。
同心村
1964年我出生在“七都村”。从记事起，村里家家户户都是泥坯墙稻草房，村里唯有的两间砖瓦房是知青房。夏天遇到台风暴雨天，太湖边的风特别大，常常眼看着房子就在风雨中坍塌了。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泥土和稻草有的是，等天气好了，大家一起帮忙再把房子搭起来就是。我的父母一共生养了4儿1女五个孩子，我是老四，是父母的末拖儿子。老辈人最看重长子，最疼爱老小。可是穷家小户，父母虽然对儿子有这份爱心，又哪里有那个能力！
农村泥坯房
记忆最深的是20岁那年，我非常想要一辆自行车。那时候的自行车凭票供应，凤凰、永久这样的名牌自行车既要凭票价格又贵，我想也不敢想。我看中的是一辆120多元的杂牌“野鸡车”，不用票。母亲知道我的心思，把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的大肥猪卖了，卖猪的七八十元钱全部悄悄塞给了我。我终于买到了自行车，从吴江城里骑回家，自行车在乡下的田野里风一样飞驰，这一路真是心花怒放。母亲这份疼爱老小的心意，那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忘，点点滴滴都记在心头，如今好好回报她。
推着凤凰自行车的青年意气风发
家里穷，又养了4个儿子，父母为了给我们几个儿子结婚成家真是操碎了心。等到三哥结婚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三间平房，两间给了三哥，分给我的只有一间。一间房怎么娶媳妇？我不愿再看到父母为难，想办法用稻草换来了一船烂砖头，终于在1987年自己在那一间房子外头又接了一间，总算是有了个娶媳妇的窝。
1989年我结婚的时候向别人借了不少债。其中最大的一笔开支是花900元钱托人到七都的家具厂买了一套家具，一共五件东西。一个床、一个三门橱、一个五斗柜、一个夜壶箱、一个食品橱。再在家里办几桌酒席，给女方买点衣服彩礼啥的，一共花了六七千块钱，那时候就算是很体面的一场婚礼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家具
正因为家里实在太穷，我从小就脑子活络，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挣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17岁到上海火车站做清洁工，那时候村里承包了上海火车站的垃圾清洁工作，我属于村里的派遣工，虽然人在上海打工，工分还是算在村里。
19岁那年，我当上了村里的小队长，可是一年下来分红才400多元。第二年我就不干了，到镇上的农电站去开拖拉机，一年下来总算能赚千把块钱了。我还不满足，觉得还要努力多赚一点钱。
开拖拉机
1990年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妈妈没有奶水，买一包奶粉要5块钱，家里真的穷到一包奶粉钱都没有。我不能眼看着儿子饿死，只能老着脸皮找连襟借了十块钱，给儿子买回了两袋救命的奶粉。儿子要养大，老婆要吃饭，这一年一千块钱怎么也不够花，这样的穷日子啥时候才能过到头？
1993年，我买了第一辆烧柴油的“小三卡”跑起了运输。买车的9千多元钱大部分都是借来的。那时候整个菀坪不过六七辆车，生意很好做，来钱很快，我觉得这条路走对了。
上海581三轮车，俗称小三卡
1994年，我换了一辆龙江农用车，这辆车要2万多元，赚来的钱还不够填补换车的差价，但是我觉得值得，因为车子大装得多，来钱也更快。
1997年，我换了一辆更大的龙江农用车。
2000年，我换了一辆跃进卡车。
2006年，我换了一辆江淮卡车。
2009年，我换了一辆6吨的江淮车。
2014年，我换了一辆10吨的东风车。
从1993年开始跑车至今，我换了7辆车。这些年我的车子一换再换，也眼看着村里、镇上的路一修再修。原先的砂石路变成了水泥路，原先我的小农用车只能停在村口的村委会里，现在我的10吨东风大卡车都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院子里还停了儿子和媳妇的两辆小汽车。这些年，路好走了，村里富了，菀坪的经济发展更是快。社会经济的发展与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我清晰地记得菀坪是2003年开始发展的，因为那一年我的生意好得来不及做。跑车20多年，感觉2003和2004年的生意最好做。
村道
记得2000年我换跃进卡车的时候要6万多块钱，自己一分钱都没有。银行贷款2万，还有4万是付了1分的利息借来的。老婆说，人家借钱造房子，你一直借钱买车。我对她说：借钱造房子，这钱是死钱。我借钱买车，这钱是活钱，车轮子一滚就会滚进钱来。我可没有说大话，买车借下的债两年就还清了。那时候在厂里上班，一个月不过一千来块钱工资，我跑车一个月能赚三四千，比上班强多了。
2003年，我家造起了新房子，造房子花了十万，装修又花了两三万。当时在村里也算是时髦漂亮的大别墅啦！从泥板墙茅草屋到烂砖头拼起来的平房，再到别墅，我心满意足。儿子结婚那年，我又花了20来万把房子彻底装修一番，楼上楼下，空调、电视一应俱全。这样的日子，我小时候真是想也不敢想！
房子与车子
院子里停着的那两辆小轿车，是儿子和媳妇的。那辆雪佛莱2012年买的时候花了17万多。2017年儿子又买了这辆30多万的英菲尼迪，我给他们付了个首付10万，余下的贷款让他们自己还。儿子在吴江太湖新城工作，儿媳妇在镇上开甜品店，小夫妻的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还在继续跑车，虽然现在生意不比从前好做了，但日子也还过得去。老伴在家做饭带孙子，老伴今年53岁，3年前就拿起了退休工资，一个月有一千多块钱呢。老伴是跟着我从苦日子过来的人，老来有这样享福的日子，她非常知足。
访谈合影
想起从前我们一家人要种16亩田，一年到头在田里真是有做不完的活儿，没想到种了一辈子田，现在却连一亩田都没有了。我和老伴闲聊的时候常说，最好有个一亩田种种玩玩，至少可以把自己吃的米种出来。老伴笑我，乡下人还没有做够，我是要做个享福的城里人了。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乡下人，好多城里人怕是也比不上哦!
备 注
本文由陆龙宝口述，金华整理。
口述人简介
陆龙宝，菀坪人，1964年出生。19岁开始开拖拉机，后来开长途，对修理车子，机械非常感兴趣，现仍从事长途货运工作。
责任编辑：钱晓燕
技术编辑：吴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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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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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化市志（1991年）》第268页记载：烟花炮竹，民国年间，城乡设有神香、鞭炮作坊数十家。1956年，县城成立鞭炮制香社，生产蚊香、卫生香。大垛供销社成立鞭炮生产社。
1964年以后，乡镇鞭炮业有较大发展。1990年，乡镇办村办鞭炮厂20余家，职工600多人。主要有大垛、李健、茅山等鞭炮厂。
20世纪30年代，林潭舍王庄的卫姓，来到大垛开正祥泰炮竹店，还有同是舍王庄的卫姓和大垛本地的阮姓两家也先后开了炮竹店，到20世纪90年代，大垛的鞭炮制作有集体工厂2家，个体户若干，从业人员近400人。
2010年前泰州、兴化等地开始实行鞭炮销售有证经营，强化鞭炮安全生产管理，之后泰州、兴化等地全面禁止烟花炮竹生产。
大垛的炮竹3.销往兴化城区和本县有关乡镇，以及泰州、东台、大丰等地。其生产规模在兴化上数，从炮竹店到鞭炮厂，从由供销社办的一个发展到大垛公社又办了一个，从双响籽鞭到花炮礼花。从一家一户的手工作坊，到有几栋厂房、多个生产车间、有上百工人的规模化生产。20世纪60—70年代进大垛供销社鞭炮厂工作，是要有大头绪的。大垛供销社鞭炮厂关闭后，是城镇户口的工人享受“大集体”待遇拿到养老金。推蕾儿成为大垛许多人家的家庭副业，贴补家庭开支。但因小事故经常反生，到一次性伤了12个人。
大垛供销社鞭炮厂在1992年事故发生后就不生产了，大垛公社鞭炮厂到1995年也停产了。此时个体鞭炮作坊却在大垛集镇镇区及附近比比皆是，严重影响了人们的生产和生活，2005年开始局部查禁，有的就转移到远离村庄的田头舍子里做。到2009年完全关闭，在大垛再也看不到生产炮竹的个体作坊了。
大垛鞭炮的主产品是双响和籽鞭。
双响就是爆竹。每个燃放时均发出两次爆炸声。把双响立在地面上，排成一字龙，点燃火药捻子，燃烧黑药发出第一声“嘭”，利用爆炸力向天上飞去。经“关线”引燃黄药发出第二声“啪”，引体在空中成为碎片。
双响以两为单个计量单位，包装为1锭包扎，分为：1两、2两、3两、4两、6两、8两等6个品种。购买时为4只、6只、8只的为主。办婚事的成匾买。
一般的燃放一次是4只双响配两挂小鞭。一两双响的高度约10厘米，直径约2.5厘米：8两双响的高约25厘米，直径约7厘米（俗称有“半升”大）。 双响的包装，除一两的为200个一匾外，分量重的为50个一匾外，其余的均是100个为一匾。
籽鞭俗称“小” 鞭，与双响配合燃放。籽鞭以多少个籽数为一挂，少的成单片包扎，多的折对后包扎成成品。1小包10串，1串2排12籽，这种的1包叫50籽。
以下是两串1包： 3折200、300籽。4折(3十1）500籽。8折(7十1）1000籽。还有2000籽的。
据祖传3代人在大垛从事炮竹制作1943年出生的卫光圣介绍：
卫光圣的爷爷卫文进（1884—1957），老家林潭舍王庄人，十几岁到东台学手艺做炮竹，1940前到大垛做，先租卢姓的房子，自己做自己卖。然后到大垛老轮船码头西侧谢应保家做。曾租西市街井栏巷21号姓史的人家房子做过。有上手、下手10多个工人，其中有仇凤银、阮守泽、周世民、钱世珍等人。产品销往泰州、兴化、竹泓等地，当时有帮船通达泰州、兴化、竹泓，客户自己上门拿货。卫光圣十八、九岁开始跟父亲卫德浦（1914—1962）学徒学手艺，卫德浦是跟他父亲卫文进学做的。1956年卫文进、卫德浦加入公私合营的鞭炮生产社，设现酱园巷1号。
鞭炮生产社于1959年搬到安民村原石桂林家的砻坊处，1966年文革期间，因红卫兵造反“破四旧”，认为鞭炮属于“四旧”，被迫一度停产。
在三年困难时期，每逢春季鞭炮生产淡季时，工人改做打蓑衣，编芦菲。1966年9月卫光圣由大垛区供销社安排到陶庄公社卞堡商店工作。
据1952年出生于大垛的卫金龙介绍：他祖父卫光荣1935年到大垛开炮竹店，租用李如珠门面房卖鞭炮，位于现中市街15号，取店号正祥泰。
解放初期搬到现中市街3号，李启迪的沿街小三架梁。卫光荣约1903年出生于林谭舍王庄。舍王庄做炮竹有上百年历史，庄上姓卫的大多从事这种手工作坊。
卫光荣从祖上传下来做炮竹，他兄弟3人个个会做，他排行老大生育3子，长子卫绍仪，次子卫绍信（1928年生），3子卫绍义。卫金龙的大伯大妈与父亲，跟爷爷卫光荣一起在大垛东头的农民田头舍子里做。工人有史正奎、周世民、周长庚、张桂英、史凤英等人。
1956年公私合营时卫光荣和工人都参加了，卫绍信没有去自己单干做蜡烛。
据跟父亲阮守泽（1913年出生于大垛）学手艺的阮粉珠（1947年生）介绍：
她家除父母做炮竹外，大哥阮锦国（1938年生）、二哥阮锦洪（1944年生）也都从事炮竹制造手艺。改革开放后，阮粉珠的侄子阮中余、阮兴余也都从事过个体炮竹生产，一直到全面禁止。阮守泽20岁之前跟卫光圣的爷爷卫文进（人称“宝拜”）学做，也跟卫光荣做过，以后自己做，在西市街老浴室南边开炮竹店，住家在老大会堂的西侧，租的王丙华家开砻坊的房子。一次日本兵看到他们家正在收拾房子倒塌下来的土墼，认为阮守泽是“支那兵”。这时王炳华的父亲王仕贤连忙出来说“他们是好良民”，日本兵这才离开。
到解放前，他家典了钟家舍陈二喜家的房子，即原文化站（现酱园巷1号），正屋3间七架樑瓦屋做住家，西边4间瓦屋门朝东的厢房做鞭炮，1956年公私合营的鞭炮合作社就办在这里。
1959年到1960年，鞭炮生产社改为鞭炮厂迁到现安民路南巷处，原为安民人石桂林砻坊的高墩子上。河边有造纸厂，用稻草生产粗纸。
把稻草先用石灰沤，沤过用牛拝。然后浸出浆来，用人工焯起一张张土纸，贴在墙上晒。好的做双响，留下的纸脚和泥，用于建房拌河泥或石灰浆抹墙。1969年搬到龟尾子上，即原安民村村部。在北边砌了七八间厂房。用红砖砌墙垛子和跟脚，墙垛子上架钢梁，墙垛子与垛子之间用土墼砌墙。当年因为要过河只有十几个人去。
大垛供销社最后的鞭炮厂建于1976年，原址为勤丰大队第12生产小队的打谷场，占地约6000㎡。西边北边是河流，便于消防用水。即现在大垛镇中兴路与文化中路交界的西南，现在的阳光小区3幢公寓房之处。有工人100多人。
供销社鞭炮厂大门在东围墙的南三分之一处，南边从东向西是南围墙。大门北边门朝西一字龙5间瓦屋。紧靠大门的是门卫室，向北依次是版纸、报纸、硝等原材料和成品籽鞭仓库。大门东边是从镇区向北的大路，即现阳光小区东边的一排商品房处。
从东大门一直向西是一条厂区大路出西大门到西河边。南围墙里口有空地，空地后边的1幢房厂，从东边开始为：会计室2间，宿舍2间，切纸1间，断蕾儿、糊盘合1间。西头是花圃。花圃前是半成品（生货）仓库。向西跨过南北向的厂区大路，西边是成品（熟货）仓库。
仓库外是大垛供销社棒冰厂。
中间，东头为空地。向西是办公室2间，切双响纸2间。
后头，东北角，在材料仓库西边是鱼塘，沿材料仓库向北有路沿河转弯向西是3间，用于籽鞭融泥拙药。向西有一小桥在鱼塘口子上。过小桥桥西是3间堘双响的。西山是南北向的厂区大路出北大门，有码头上卸货。大路两边绿化。
西头。棒冰厂后头2间是碎泥车间。河边有码头好装卸货。西围墙里，前面3间做作场、弄泥土、厨房（炒硝），打浆糊（先把面粉用温开水打底子调成糊状，再用沸水冲，边冲边快速的搂动。在夏天加进明矾防止浆糊泛馊，用两次法打浆糊，才能使打出来的浆糊没有小疙瘩子）。向北是3间打捻子的，中间3间是双响车间，后头3间是籽鞭车间（梭盘、按捻子、铡籽鞭，打籽鞭）
文化中路东现围挡里（文化广场西南部的路南）是花炮厂，建于1982年，占地5600多㎡，一年多后改为变蛋厂。
现在爆竹销售实行凭证经营，制造都是由较大规模的工厂生产，从仓储、运输到批发、零售都有管理规定。大垛的炮竹生产是过去那时候的产物，只是留下历史的印痕。
文｜刘双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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